朔夜中的雪之櫻

10.

 

李蒨羽現在正在奔跑。

 

無視身後源源不絕湧出的鬼族，她被迫拋下了臨時搭檔離開。

 

雖然這作法與她的道德觀背道而馳，可現階段除了此方案以外別無他法。她不夠格，沒有能力與嵐瑟蓮亞並肩。

 

想到這裏，李蒨羽緊咬著牙關也甚出血絲，鐵鏽味在她的嘴裡化開都無暇去管。

 

她要做什麼事情還是有自知之明的，她不夠強，那麼就在背後支撐他的一切，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專注戰鬥！

 

當李蒨羽看見那已經泛著不祥灰色的高牆後，充滿狼狽的俏臉上閃過一絲欣喜。腳步打住，她從衣服暗袋裡抽出前些破壞結界的紅色符紙，效仿之前的動作再做一次。

 

如她所預測，結界仍是一點刮傷都沒有。

 

看到自己的攻擊就像是被黑洞吸過去沒反應的李蒨羽緊皺著眉。她不希望自己成為累贅，但現下的她……還能做些什麼？

 

在那可佈的男人留下幾句意義不明的話後便當場消失，隨之而來的是大量的中高階鬼族成群結隊、看似被控制的樣子衝過來。

 

一直都在學院學習的李蒨羽哪有見過這種場面？當下她被嚇得完全沒反應，一直到嵐瑟蓮亞扯住她的胳膊拉到自己身後，然後揮舞著幻武逼退一些鬼族。

 

『小羽，妳再去最外圍的結界那裡，”什麼方法”都可以，把結界打出一個小洞便可，把這訊息傳出去！』

 

嵐瑟蓮亞給她一顆琥珀色的小珠子，語畢後便轉身衝進大群鬼族裡，似乎是唱出了百句歌，一陣爆火轟隆隆響起，嵐瑟蓮亞隨手轟掉了手邊那一群鬼族。

 

被轟的鬼族數量不可小覷，但跟源源不絕的鬼族一比，就顯得九牛一毛。

 

『小羽！』這是嵐瑟蓮亞為了警告李蒨羽的呼喊，後者一回神，認清了他們現在的糟糕處境，一咬牙，轉身背對著自己的搭檔往原路衝。

 

她逃了。李蒨羽在路上一直這麼想著。

 

她把棘手的敵人留給臨時搭檔，自己逃走了。

 

雖然嵐瑟蓮亞沒有那個意思，但赤裸裸的經驗值就這麼在這裡呈現出來。李蒨羽懊惱極了，逃跑一直是她所唾棄的行為，如今她也不得不去做這種事。

 

在前往隔絕外界的結界之前，李蒨羽也不是沒有遇到鬼族，但她都是以手邊的爆符解決。

 

現在，裡面的嵐瑟蓮亞還在孤軍奮戰，而她也一定要把這訊息傳給公會！

 

她現在……需要力量！她不能就這麼瞪著結界！

 

『嘖，一醒來就吵吵鬧鬧的，原本想說終於有人帶本公子回去睡覺，但現在的情況貌似沒辦法哪。』

 

「誰！？」李蒨羽反射性低喝一聲，後來才驚覺……這是從腦袋深處傳出來的？

 

這時剛才放進口袋裡的寶石散發灼熱的溫度，然後金紅色的光芒自裡頭亮起，在李蒨羽驚愕的視線下光芒自空中憑空描繪出一張成年男子的身體。

 

只見男子一臉愛睏的模樣，懶洋洋的說：『本公子看以小姑娘目前的實力，想要打破這玩意兒似乎是不太可能呢。』

 

李蒨羽青筋暴起。

 

「廢話我當然知道！不然你看我現在是在煩惱些什麼啊混蛋！！」李蒨羽再看見男子一臉要理不理的模樣本來就已經很火了，現下聽見這貌似冷潮熱諷的不關己發言，一肚子的委曲一下子爆發出來。

 

「我知道我現在很弱，所以在想辦法，瑟蓮那個蠢貨正在裡面，我一定要打破這個結界！你這不知道打哪來的阿貓阿狗不幫忙就算了說些什麼屁話！！」

 

高分貝又氣勢十足的女聲嚇醒了男子的睡意，原本半瞇的眼睛也被嚇得全睜開來，半秒後男子反應過來剛才上述的內容……漂亮的眉毛也挑起，『誰是阿貓阿狗？本公子才不是那種路上一把抓的路人甲！要不是本公子看妳一臉煩惱、沒能力也妄想打破這高級結界，誰想要現身啊？還有本公子是幻武精靈！貴族兵器！才不是阿貓阿狗，妳是瞎了嗎？』

 

「我又不認識你幹麻知道你是誰？管你是王族還是貴族，如果是來這裡亂的就給我滾回去！路過廢話還這麼多你媽是沒敎你嘴巴閉緊點嗎？！」李蒨羽不甘示弱的吼回去。

 

『妳、妳……如果妳死在這裡了本公子也會跟著遭殃，要不是這種連帶關係妳以為本公子會出面嗎？妳那麼弱，跟著妳一定會倒楣！』男子好像有點底氣不足。

 

「那你就去死一死不就好了！一了百了，睡到黃泉路上！還需要出面嗎？我弱我自己有自知之明，不需要你一再的提醒！更何況這麼說的你不是應該比我強上很多嗎，那你自己打破這鬼東西不就得了還在這裡跟我抬槓！？」

 

『妳這無禮的人類……』男子咬牙切齒瞪著李蒨羽，『妳對身為貴族的本公子不知情就算了，居然還侮辱本公子……』

 

『若不是本公子不能單獨破壞這結界，本公子幹麻出現在妳眼前？原本還想說看妳的決心挺不錯的，沒想到嘴巴那麼惡毒！將來做妳老公的一定很可憐！』

 

「簡單來說就是以目前的你對這鬼東西一點辦法也沒有！沒有辦法就直說，東扯西扯繞一大圈幹麻？」李蒨羽吼完後感覺到有熱熱的液體滑過臉頰，伸手一摸，發現是水。

 

她流眼淚了？

 

『嘖嘖，在這裡哭可對事情毫無幫助哪。』看見剛才還向潑婦似的跟自己大小聲，卻因為自己能力不足而哭泣的人類，男子微微瞇起金紅色的眼，撇了撇嘴角。

 

「囉唆！」啊啊，好像哭得更兇了呢。男子此時此刻的狀態完全不像是剛吵過架的樣子，懶洋洋的，看著人類小女娃又拾起剛才散落一地的符紙，一遍又一遍的攻擊無堅不摧的結界。

 

李蒨羽死死瞪著毫無刮傷地結界，她試了很多遍了，可每次都像拳頭打進棉花裡般的無力。難道她就要死了嗎？瑟蓮還在裡面，他還好嗎？

 

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。

 

她不甘心。

 

『很好的眼神。』男子讚賞似的看著人類堅決的眼神，說道：『這本來就是一位強大異族設下的結界，妳跟他相差了千年的差距，被妳這初入守世界幾年的小菜鳥破了豈不是太丟臉了嗎？』

 

人類並沒有理會他，仍自顧自的拿起各種符咒攻擊。有些甚至會反彈回來，人類也沒辦法完全避開，所以現在衣服破破爛爛的，臉上擦傷又一大堆。

 

真不可愛。男子瞇起金紅色的眼。

 

被身為貴族兵器的他讚賞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，可眼前這不識相的人類卻連一眼也不給他？

 

真是無禮至極。

 

但非常的有趣，雖然現在很弱，若是將來好好栽培的話便是一顆上好的玉。

 

『嘛，人類，如果說、本公子有能力破壞把妳和妳朋友困在這的鬼東西……』男子嘗試性的把話說一半，目的就是想要讓人類用期待的眼神求他一定要幫忙。

 

可這女娃動作是停下來了，剛才磅礡的怒吼聲不再，聲音有些沙啞疲憊的說：「”如果”就不必了，我要的是”可以”。」

 

這死丫頭……！男子一瞬間扭曲了英挺的臉。

 

看男子沒有反應，李蒨羽這次拿起白紙舉在胸前。她現在已經沒有爆符了，只能靠著課堂上繪出來的陣法唱出咒歌才可以發動。

 

男子看著人類又回到剛才的無限輪迴舉動當中，在心裡有些嘲笑地想：一直發動攻擊，體力終究會消耗光。這人類有相當優秀的靈力，但總有被耗光的一天。她難道沒有發現嗎？

 

再努力，千年的差距還是鐵錚錚的擺在眼前嘛。

 

『哪，人類，本公子雖然無法完全打破，但鑿出一個洞是可以的，”可以”喲。』這次男子特別強調了「可以」二字。

 

人類又停下來了，黑褐色的眸子雖然疲憊，但裡頭的光采仍可奪目，他就是喜歡這種眼神，永不放棄，這傲骨可難得了。

 

「要怎麼做？」李蒨羽問。她真的毫無辦法了，如果眼前這嘴賤的幻武精靈有能力的話，要她下跪都可以。

 

『跟本公子定契約，成為本公子的主人，本公子會化為利刃為妳燃燒一切。』男子手一轉，原本在李蒨羽口袋裡的寶石現在在男子手上。男子順了順披肩的赤紅色頭髮，語氣高傲而自滿：『本公子絕對不會讓主人失望，只要是妳所想要，本公子都會達成。』這是本公子對妳的毅力一種尊敬。

 

原本一出現就是想要簽契約的，但是中間一震插曲。無妨，這倒是讓他看了一場好戲。

 

男子上前，在有些恍神的李蒨羽面前停下腳步，單腳跪下，服從而不卑屈，抬起人類已經傷痕累累的右手，用銳利的指甲在手掌心那輕輕一劃，血珠便從傷口滾滾流出。

 

舔去傷口流出的血珠，男子的身影也漸漸淡去，朦朧中，李蒨羽聽到了剛才嘴賤男子的聲音。

 

『本公子為炎之貴族，火炎是本公子的武器，同時、也是妳的。本公子的名只有妳有資格叫喚，因為妳是本公子願意服從的人類。』

 

『呼喚我，吾為奇梅雅。』

 

『妳現在是需要成為他人助力的武器，在妳完完全全茁壯之前，本公子就勉為其難的幫妳吧。記得要懷著感恩的心使用本公子。』

 

這幻武認了主人還是這麼嘴賤！李蒨羽有些想笑，掌心被劃是很痛，但看在多了她一直很想的幻武，她也勉為其難的不去吼那嘴賤幻武吧。

 

緊握住赤金紋路交錯的細劍，李蒨羽沉澱心情，讓自己的意識在深處與幻武同步，使得攻擊加倍。

 

『不錯嘛，本公子果然沒有跟錯人。』奇梅雅的聲音在李蒨羽腦中響起，她在心理說了聲閉嘴後，便提起劍，往前方斬去。

 

隨之而來的是烈烈的赤紅色火焰以焚燒一切的氣勢燃燒著。

 

＊

 

這是第幾隻了？不，或許以「匹」作為單位更是適當。

 

嵐瑟蓮亞，苦中作樂當中。

 

安地爾‧阿希斯……公會的第一通緝犯，父親最討厭的其中一個對象。

 

聽說是玩弄自己祖父，讓祖父屠殺了友人的族群，導致誤會什麼的……

 

說真的，若對象不是自己的祖父的話，嵐瑟蓮亞一定會吐槽「這什麼八點檔劇情」。

 

那老妖怪在消失前說些什麼「我希望你們能夠來我方」、「鬼族誠摯的邀請」和「你們不會後悔的……」就消失了。

 

拜託，他也不想想，嵐瑟蓮亞上有黑袍父親和很溫柔但出手很重的母親，再來是以看自己笑話為樂的褚學長與褚學姊，然後對自己頗為照顧的腹黑教師夏碎……

 

他如果要去鬼族會先被打斷腿吧！他才沒有那麼笨！玩自殺也不是這樣的！

 

「『流冰、泉舞！』」反手一揮長槍，嵐瑟蓮亞先是利用大量流冰阻撓要撲過來的一大批鬼族，在往後一跳，由上往下的黑色黏稠液體澆灌似的倒下來，位置是他剛才站的地方，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，一塊塊蠕動的非常噁心。

 

嵐瑟蓮亞一邊吐槽到底是誰設計出這麼沒有品味的東西禍害守世界，一邊專注警戒四周有沒有類似的物體。

 

警戒是當然的，一來誰也不想被這不知名液體弄得全身都是，二來、嵐瑟蓮亞已經看到被黑色液體佔據的土地發出「滋滋」的聲音，然後幾縷青綠色的煙霧就這麼往上飄。

 

這沾到會死吧！這時，嵐瑟蓮亞就無比懷念人在學院的萊詩特了。

 

美麗溫文的少年一定會向媽媽一樣悉心打理旅行的一切事物，遇到這種很難預測的黑色液體會緊皺著眉，下了一個又一個組織結構有意思的結界避免與之接觸。

 

當然不是說小羽不好啦，如果是小羽，一定會低吼「這什麼沒品味的東西！」然後一臉嫌惡的拿起自製萬能丹……不，是自創的有趣符咒，同樣也是下結界避免接觸。

 

……或許還會想辦法採集一些帶回去研究？有可能，因為在前幾個任務上，只要是未曾見過的，李蒨羽都會閃爍著黑褐色的眸子興致勃勃拿起罐子裝進去……至於太大隻的(活物)則是另外處理。

 

再然後，小羽就會拿出威力更可怕的符紙了。

 

此時此刻，被李蒨羽擔心得不得了的嵐瑟蓮亞一邊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，一邊向跳舞般的揮舞長槍，突刺、反轉、撕扯。

 

看起來……挺悠閒的？

 

但是也不盡然。太過順利的道路上一定有鬼，這是嵐瑟蓮亞在執行黑袍父親親自挑選的任務上至理名言。

 

這些鬼族、感覺比較像是炮灰？

 

很容易剷除的東西。比較麻煩的是好多處都被污染了，而且污染地點是樹之殿堂。想要讓殿堂再次回到以前的蓬勃生機，勢必要動用到很大的人力資源。

 

這麼想的嵐瑟蓮亞，在砍爆一隻鬼族後，看到了背後的東西。

 

那是刻在一棵沒有倒下的樹幹上，像陣法、卻又不像。它沒有陣法該有的完整性與元素，可有貌似古文字的圖案。

 

詭異至極。

 

嵐瑟蓮亞覺得一陣不舒服，那一看就感覺不是什麼好東西。人都已經在鬼片場景裡面了，現在又弄出一棵要倒不倒的樹，上面又被刻了不科學圖案……

 

──該不會、等下就會召喚出什麼東西吧？

 

嵐瑟蓮亞抖了抖，不願意再想下去。

 

可奇怪的是，四周的鬼族好像被按了停止鍵般，各個停下了原本的動作。

 

正當嵐瑟蓮亞覺得奇怪之時，那個一看就很不舒服的圖案散發出暗紅色的光芒，從最中間開始，一層一層的，像是在歡迎什麼的。

 

原本驚疑不定的焰色眸子越睜越大，驚愕的看著圖案、好像在看什麼洪水猛獸。

 

嵐瑟蓮亞此時此刻想……

 

──這是……召喚陣法？

 

誰、那麼惡毒，召喚亡魂──那些極為兇惡、生前被凌虐致死的亡魂？

 

 

 

這時的李蒨羽已經把結界鑿出一個空隙，成功把琥珀色的珠子往外送出去。但也僅此這樣，用盡全力的一擊只能將結界鑿出一個小洞，還得抓緊時間以避免小洞再次癒合。

 

這樣就足夠了，李蒨羽露出笑容。

 

「轟──！」

 

遠遠地，傳來一聲極為不詳的爆炸聲，李蒨羽冷下臉，心臟撲通撲通的劇烈跳著。

 

瑟蓮……

 

        ＊

 

「藥師寺，你查到什麼了嗎？」褚冥玥環著胸，眉頭深鎖著。

 

冰炎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。

 

「……在這裡就斷了。」夏碎睜開緊閉的眼，沉重說道。

 

眾人具寂。

 

「我已經聯絡雪野家的家主了，家主說他看到瑟蓮最後的影像。」褚曦凜的聲音在沉默中突然響起，眾人的視線全轉向他，冰炎更是往前走了一大步，焰色眸子死死瞪著黑髮少年。

 

「雪野家主說了些什麼？」褚冥玥問。

 

「瑟蓮在一棵未倒下的樹幹面前，那上面有一個很有趣的陣法，大概是長這樣。」褚曦凜把從剛才一直拿在手上的白紙遞過去，續道：「雪野家主還說，那陣法看似不完全，只是象徵性的記號，奇怪的是，這陣法好像被啟動了。」

 

禇冥玥一瞧雪野家主傳來的紙，犀利的美眸瞬間瞠大。

 

「這是……」夏碎倒抽一口氣，冰炎更是緊握拳頭，身周的氣場更是恐怖。

 

「我們剛才研究的陣法。」冰炎接了下去。

 

「還有一件事。」褚曦凜剛開頭，三雙熾熱的視線直勾勾的盯著他，他仍不緩不急地說道：「在那之前，瑟蓮和蒨羽跟安地爾‧阿希斯打過照面了。」

 

「……」

 

沉默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/感覺前面有些宣賓奪者的味道在。

 

我、做到了！！

有沒有想我啊？